人物档案
田家炳
大慈善家、大企业家、教育家、田家炳基金会创办人、董事会主席
籍贯:大埔高陂银滩村
主要经历:1919 年出生,18 岁远赴越南推销瓷土。1939 年转往印尼从事橡胶业。1958 年举家迁居香港,在屯门填海造地建起田氏化工城,逐步奠定了香港“皮革大王”的地位。
社会荣誉:1994 年南京紫金山天文台将 2886 号小行星命名为“田家炳星”;1996 年英国女皇亲自在白金汉宫授予其 M.B.E 勋章;数十所大学院校授予其荣誉博士、院士、教授等荣衔;国内 70 余市授予其荣誉公民、荣誉市民称号。
南方日报记者曾于 2006 年对田家炳先生进行独家专访,现以此文纪念田家炳先生:
130 所中学、80 余所大学、40 多所小学,都受过他的捐赠,不是捐钱最多,但是把自己总资产的 80%都用于慈善事业的,在中国只有一个人,他就是田家炳。
24 年前,田家炳成立“田家炳基金会”,迄今为止,他已累计捐资 10 亿多港元用于中国的教育、医疗、交通等公益事业,其中教育所占的比例高达 90%。
近日,田家炳来到广东参加第三届全国田家炳中学校长论坛。满头鹤发,耄耋之年但见精神矍铄。“我的学历低,今天与诸位谈教育,实在惭愧。但是,提高国民教育水平,是我毕生希望所在。中学教育是兴学育才的基础,而校长是全校的掌舵者,实在有望诸位努力。”
说完,时年已是 88 岁高龄的老人,向着全场的中学校长们深深鞠了一躬,坚持不要别人搀扶,一步步地走下主席台。
捐赠中小学,是因为“利润回报 ”比较高
从上个世纪 80 年代开始,田家炳就以捐办公益为业:1982 年,他捐出价值 10 多亿元的 4 栋工业大厦,成立纯公益性质的“田家炳基金会”,将每年几千万元的租金收入用于公益;1984 年,他将化工厂交给几个儿子经营,自己成为职业慈善家。
记者 ( 以下简称“记”):慈善捐助中,您为什么钟情教育事业?
田家炳 ( 以下简称“田” ):我 16 岁时父亲就去世,作为家里唯一的儿子,我刚刚读到初二,就只能忍痛辍学,接手父亲的砖瓦窑生意。小时候没读多少书,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。后来在印尼生活了 20 多年,也走过欧洲一些国家,发现经济发达的地方,人们的素质都很高,其中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教育的发达。
正是有了这些经历,我能深深地体会到教育对个人的成长和创业,对国家的发达兴旺有多重要。13 亿人口是中国的一个大“包袱”,怎么把这个“包袱 ”变成财富?我认为就是办好教育!
记:与其他慈善家不同,您资助的重点在中国内地的中小学,您似乎有一种基础教育情结。
田:要教育办好,首先是基础教育要办好。基础教育是最基本的,如果搞不好,北大、清华这些好的高校就不可能有好的生源。而且,大学并不是谁都能够念的,但有了中小学,每一个学生就都能有接受基础教育的机会。
受基础教育的孩子比例比受高等教育的要高,换句话说,投入的捐赠所产生的效应可能更大,“回报率”更高。内地基础教育也极需发展,这也是我重点捐助内地的原因。特别是山区的穷孩子,我希望看到他们可以在学校受到良好的教育。
同是 100 万元捐款,如用在内地,其发挥的成效可能比用在香港大几倍,因此基金会 90%的捐款都用在内地。虽然基金会是在香港注册的,依例捐助内地要缴税,但我不计较税务得失。
我最乐意到内地经济较差、地处偏远、交通不便的地区去捐款。甚至有时觉得,能在各地看到冠以自己名字的中学,看到那么多的孩子能因此而有书可读,感觉会是毕生最大寄托。
卖掉“花园式豪宅”,住出租屋
在自己的孩子还睡着拥挤的上下铺时,田家炳就开始关心别人孩子的生活。1959 年,他担任香港新界最大慈善机构博爱医院的总理;1965 年,他又出任香港华人最大慈善机构东华三院的总理,参与推动社会福利工作。
记:听说,2001 年香港“金融风暴” 后,您为了多捐助内地建学校,甚至宁愿把自己原本居住了 37 年的“花园式豪宅”卖掉,与夫人一起搬去住出租屋。
田:经历了香港金融风暴,基金会的收入大大减少,手上能周转的资金又少,但已经答应了别人的申请,有了承诺就要做到,于是我就下决心把房子卖掉助学。当时,我有 20 多个子孙在香港,子女们不同意我卖别墅,但他们都成家立业了,我和太太要那么大的房子干什么呢?而且,别墅卖的钱可以捐助 20 间学校,我也尽了绵薄之力了,很开心!
最终他们拗不过我,我成功把房子卖掉了 ( 笑 ) 。按照当时香港的房价,那房子的价钱可能超过 1.2 亿港币,但是为了尽快换成现金,我把价格降到了 5300 万元。后来买方给了我 5600 万元,他挺感动我做的事,就加了 300 万 ( 笑 ) 。
记:后来还向银行贷款?
田:2003 年,香港特区政府出台一项政策,说是凡是得到民间资助的大学,都可以得到政府的等额资金支持。我当时就很兴奋,虽然那时候基金会已经超支,但还是向银行贷款了六百万元港币,资助香港理工大学和城市大学。
记:有香港媒体报道说您“越捐越过瘾”,会不会担心自己捐助上瘾,却无能力负担?
田:其实,这很平常啊。当时手头现金不足,就向银行寻求帮助,就像做生意一样正常,只是多了些利息负担,算不了什么。
记:几十年来,您在大陆、香港、台湾和澳门捐资兴建了 1000 多个项目,捐资数目高达 10 多亿元,捐出了自己 80%以上的财产。
田:我虽然不是最有钱,但我一直在想尽自己的绵力。钱财都是身外物,特别是,看到一栋栋教学大楼拔地而起,听到万千学子的读书声,精神上的享受也比物质上的享受好得多。
而且,捐资又不是浪费,它带来的收获和产生的效果,绝对大过放在自己的口袋里。什么是富?拥有什么才叫满足?身家 1 亿和 10 亿在生活享受上没什么区别。最重要的是把钱用出意义来。我的生活过得不苦,精神上又能得到安慰,这才让我感到真正的幸福。
记:听说您每建一所学校,都要亲自去给学生“打气”。
田:能去的我都希望去,去到也只是讲故事而已,给小朋友说些“脚踏实地”的故事,因为,捐赠的目的是育人,而育人最关键是“育品德”。我有时会对老师说,“我捐钱盖了楼,不用你们感谢我,你们能把我捐资的学校办好,我还要感谢你们”。我最怕的不是钱捐得多,而是学校办不好!
拥有亿万家财,每月用钱却不到3千元
正是为了把钱都用在“更有意义” 的地方,田家炳素有“吝啬”的美名 : 他在生意场上从不搞铺张的仪式;儿女婚嫁一切从简;自己 80 岁大寿也不摆酒;一双鞋穿了 10 年,袜子补了又补;曾戴的电子表,因款式已旧得不便示人,只好装在口袋里 ……
记:听说您无论出差去哪里,无论下榻如何高级的酒店,都是用自己带的肥皂。
田:在我爸爸妈妈的治家格言里,一粥一饭当知来之不易。很多东西来之不易,所以我不舍得去浪费,比如说“出门带肥皂”。 ( 在酒店 ) 用不完的,我觉得太浪费了。
我是农村出来的,又有过艰辛创业的经历,很容易体会到每一样东西都是一种社会物资,都来之不易,哪怕是一根针、一粒米。花钱多的时候,物品浪费的时候,自己心里都会很不安。
记:在商言商,作为一个生意人,对待金钱和物品是否除了“不浪费”外,还为了省钱?
田:也可以这样说吧,只不过要看是为了什么物品,及怎样省钱。
比如,我认为“够用”就好,所以,到现在没有购置专车,每天坐地铁上班,房租成为了我日常最大的支出。这样,当然可以省下一些“小钱”,但我却希望我的这点“小钱”能用在对的地方,比如为孩子、为国家、为民族。
记:先生捐的钱虽说不是最多,但确实已经是不少的数目,很多人都说您给社会树起了“慈善”与“好人”的旗帜。
田:这个评价太高了,我担不起。
“慈善”其实与身份、地位和财产无关,我们人人都可以做好事,只要你存好心,当好人,处处都可以做好事。此外,人要愿意吃亏,不要以为吃点小亏别人就觉得你是傻子,不斤斤计较,能够吃亏,与人交往起来反而让人很放心。
担心太出名会华而不实,形成负担
田家炳本人的曝光率极低,多数人只知其名,而不知其事。当友人荐其做全国政协委员,田家炳一口就婉拒。
记:听说,先生所捐的学校都会改名叫“田家炳学校”。
田:一开始我只是捐钱,并没有命名。
用捐资人命名学校在香港比较普遍,香港有两家学校拿田家炳命名,而内地是从自己家乡大埔县开始的。他们将我做的项目命名为“田家炳”,希望提倡这种文化,表示有某位华侨热心公益。
后来,我开始捐助梅州、甚至广东以外更远的地区,他们也就借鉴我家乡的做法。我本无意以“田家炳”命名,他们觉得我捐助的几百万是很大的数目,而且是无偿的,就自动效仿我家乡的做法。
记:现在用您的名字命名的学校,仅中学就有 130 家,而且需要“门槛”,因此,坊间有一些反面的议论,说您“名超过实”。
田:我不计较他们的说法。
让学校用我的名字命名,一方面我想让受助学校之间建立起更好的关系,比如田家炳奖学金、校长论坛之类的活动;另一方面我们通常捐赠数目是比较大的,基金会章程上规定 500 万或者 300 万之类的,如果我不作要求可能很多学校会找上门,要求捐赠 30 万或者 50 万,太少的钱做不了大事,基金会也应付不来。
希望获得捐款的学校可以申请“田家炳基金会”的捐助,我们会在捐款数目上遵守承诺,而改名的要求是给申请者衡量的。愿意来就表明你自愿,那我们也心安理得,并没有骗取什么东西。
记:听到不好的议论,会感到心灰意冷吗?
田:做人但求无愧于己,对得起良心。我的人格就是这样,生活平淡,求实是自己的宗旨,自己良心过得去就可以了。
这当然不影响我对教育继续贡献自己的绵力,反而,看到这些“名”,这里有个田家炳中学、田家炳艺术书院等等,我就觉得很光荣,很高兴,也会尽力去做更多。
记:您在全国各地捐了那么多学校,但在媒体上却找不到一篇关于您的专访,为什么会如此低调?
田:我只是做我自己该做的事,用不着大张旗鼓吧 ( 笑 ) 。我在内地捐资助学,有友人曾要推荐我为全国政协委员,被我婉谢了。我不是想用钱来换取任何名誉,只想自己开心、社会有益。
我一向喜欢做实在的事情,名声太响了,就会华而不实,觉得是个负担;实而不华我更容易负担些,所以我不重视怎样去宣扬自己。
记:您获得了无数个头衔或称号,哪一个最让您开心和看重?
田:应该是用我的名字命名的“田家炳星” 吧。那是天文学家们艰苦探索的成果,却用上了我的名字。据说这是中国第 5 个以个人名字命名的小行星,这应该是我人生中最大的荣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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