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在大山里当了十几年“撵鬼人”,结果到了晚年……

鬼先生不“鬼”。

他叫滕树楼。性格耿直,说话一板一眼。之所以叫鬼先生,是因为干了十七八年的活计——“撵鬼”。

大碗盛水,水上置针,念念有词。针头冲哪,哪就有问题。主人要赶紧摆上粑粑,烧香上供。谁家有人病了,都要请他“打扫”。这对鬼先生意味着红包和鸡蛋。

对于地处重庆武陵山集中连片特困地区的长春村,这已是过得去的活计。

长春村村民在平整出来的田地里栽种桑树苗。新华社记者 刘潺 摄

山深路短,坡陡地稀,“一方水土养不活一方人”。鬼先生有肺病,几亩薄田仅够口粮。作为低保户,一年收入只有几千块。村干部为破除迷信做了不少工作,鬼先生脾气直:我要吃饭,娃要上学,不干这个,谁给我钱?

他也知道“这是骗人”。但想想自己快六十的年岁,“不干这个干啥子?”

早几年长春村靠养殖、外出务工摘了贫困帽,但产业散小杂、增收渠道窄,脱贫如同沙上建塔,返贫风险大。2017年,七成田地撂了荒,“茅草高得看不见娃”。村民都说问题出在村干部身上——敷衍塞责、优亲厚友。村主任和村支书被处分前,“村民对着支书骂村长,对着村长骂支书”。

2017年重庆市精准识别出18个深度贫困乡镇,整作风、树产业,长春村所在的黔江区金溪镇就在其中。兼任村支书的副镇长杨胜前一上任,就提出成立蚕桑合作社,鼓励村民土地入股。

第一次开动员会,就请不来人。

是驻村干部王雪生把鬼先生从床上“逮”起来带去的会场。会是开了,态度还是硬。“种这能挣钱?”“村干部是为我们?”他不信。转身去撵鬼。

修产业路,所占田土能折算入股。鬼先生不买账,愣是在刚拓好的路中间种了两棵李子树。村干部前脚做工作,他后脚就要“反面宣传”。

杨胜前知道,撵鬼先生在村里有威信,“拿下”他工作才好做。

一得空,他就来,没进门,先扯起嗓子,“老丈人~吃根烟!”思想工作有时在鬼先生家的板凳上,有时在他酒兴正酣的杯盏前,有时在扫帚翻飞的猪圈里——给村民扫卫生是常事。

搭蚕棚、装设备,忙到凌晨三四点也是常事。鬼先生记得,有一次升降机坏了,杨胜前半夜赶来修到天明。还有一次,王雪生在蚕棚里过了夜。

鬼先生知道,村干部不一样了。“以前说了就走。现在半夜落实半夜走,五更落实五更走。”

他不知道,为了“落实”,村干部给自己立了“军规”,“绝不允许无担当、无作为。”谁家说不通,“厚着脸皮”再去,最倔的一户上门不下四十次。还要学技术、拓市场……杨胜前一年多没吃过午饭,半夜还在手机上解惑。

真正打动鬼先生的,是村干部算的一笔账:一亩田地保底分红300元,在合作社务工每天有80元工资,到蚕桑盛产期还有盈利分红。“你不能跟钱过不去撒?”杨胜前激他。

就这样,鬼先生被选为合作社监事。去年,两口子在合作社务工,加上保底分红,账本上多了3万元。

黑白电视换成了29寸液晶平板,“70多个台!”新置办的洗衣机,“能甩干”。儿子的学费备下了,房子来年还想扩建一层。“能想到吗?家门口都能赚到钱了。”站在蚕棚前,鬼先生乐了。

蚕丝质量好,供不应求。2018年长春村已成立五个合作社,全村485户中有357户入股,人均年增收约1200元。撂荒地盘活了,留守老人、妇女有了新出路,降低了新生贫困风险。昔日的“落后村”成了重庆“资源变资产、资金变股金、农民变股东”的“三变”改革试点村。而那18个深度贫困乡镇,村村都有这样的产业。

“发展产业,老百姓兜兜儿鼓了,对干部自然信任,再号召啥子,越来越支持。”杨胜前说。长春村从全区上访大户变成了“老末”。再入户,村民主动往村干部手里塞鸡蛋,不要,有人会急,“是不管我们了吗?”

鬼先生没怎么说过感谢的话,就是听说杨胜前升任镇长时,煮了锅过年才吃的刨汤。他说,常回来看看。

鬼先生已经两年没“撵鬼”了。傍晚7点,他才收桑回家。刚参加的饲养培训要琢磨,还想劝那个在新疆采棉花的老乡回家养蚕。

他太忙,“不得空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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