别把七夕节过“窄”了

七夕节是古代的情人节?我更愿称之为古代的妇女节。

国之大事,在祀与戎。所谓的祭祀,指的就是各种各样的祭祀、典礼。古人好“礼”,但不管是祭天、祭祖、祈雨、求平安,男性是永恒的主角,除了七夕这一天。

只有在这一天的“乞巧”仪式上,女子会走到前台,大大方方向上天祈祷:想要变得更巧更能,想要得到更多更好,想要走得更高更远!

如果仅仅把七夕当成女子祈求爱情的节日,真是遮蔽了它隐藏在历史尘烟中的大浪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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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源:小红书博主黄图图

这一天,出去玩儿

七月初七,一弯新月升上柳梢头时,闺阁女儿们会沐浴净身、精心打扮,在庭院中摆好香案、陈列瓜果,仰望着繁星闪烁,向织女焚香祭拜、虔诚祷告。

女子们还会手执五色丝线和七孔针,借助朦胧月光,穿针引线,能将线快速全部穿过针孔的女性称为“得巧”。妇女们还可以在月下相聚嬉戏,甚至于“忘寐达曙”,游戏到天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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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对“大门不出、二门不迈”的古代女子,是极为难得的放松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,三百六十四天做配角,也只有一天能挥洒肆意做自己。

“我宫里一共有三百二十六块砖石,而这些砖石,我都抚摸过无数遍了!”《甄嬛传》里的名场面“敬妃数砖”,说得是寂寞深宫冷的凄凉处境。

不光民间女子,七夕也是嫔妃宫女难得的喧闹时光。在这一天,宫中会用锦缎搭设高高的彩楼,摆上瓜果酒肉,嫔妃宫女们在此穿针乞巧、歌舞玩乐,“动清商之曲,宴乐达旦”,狂欢宴饮一整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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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代男人们拥有广阔的世界,留给妇女的就是一把剪刀、一部织机、一块锦缎之类的小玩意儿。但就这些东西,她们也玩出了花样。

宋代笔记小说《致虚杂俎》中记载了唐代宰相元载爱姬薛瑶英和婢女不以蛛网、彩楼和银针等寻常物件乞巧,而是别出心裁地剪出连理花千余朵散于庭中,随风纷飞,如五色云霞。

女人心思的浪漫和奇巧,尽在其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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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管是命贱如草芥的民间女子,还是一辈子被困在深宫的后妃宫女,一年中只有这一天,能够短暂脱离出日常生活、享受着同性小团体的私密空间,作为节日绝对的主角。

将七夕看作是中国古代的“妇女节”,名副其实。

手不巧,没法活

话说回来,为什么古代女性这么想要变得“巧”呢?

因为在“男耕女织”的社会分工下,男人可以考科举,中状元,女人却被牢牢地禁锢在“女红”作业中。管你天资过人、或者聪明练达,如果绣不好花,做不了饭,那就是“无德”,就失去了作为女性的价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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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源:小红书博主画画的小麻雀

现代女性很难想象此般压抑。唐代诗人王建有一首古诗生动形象:“三日入厨下,洗手作羹汤。未谙姑食性,先遣小姑尝”。

是说一个新媳妇嫁人三天做饭,怕婆婆不满意,做好先让小姑子帮忙尝了尝。这样的情节放在今天,一定会被吐槽上热搜:“过门三天婆婆让我做饭”“有一个奇葩婆家是什么体验”……

但在当时,就是女性生活的全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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汉乐府《孔雀东南飞》中通过刘兰芝的一段自述说出了封建社会对女子的标准要求:“十三能织素,十四学裁衣,十五弹箜篌,十六诵诗书。”

而刘兰芝最后被夫家遣归也是因为织作不如婆婆之意:“鸡鸣入机织,夜夜不得息。三日断五匹,大人故嫌迟。”

宫女也会因为“手笨”被“炒鱿鱼”。咸丰年间一份档案记载了一名叫四妞的宫女,年方14岁,在道光皇帝的庄顺皇贵妃手下做事当差,因为过于笨拙,做不了宫里的针线活儿,被打发出宫了。

因此,只有手巧,传统女性才能在家庭和社会上立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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缝缝补补,纺织劳作,这些我们现在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,却是她们唯一能证明自己价值的事儿。

换而言之,哪怕只有这么多的事儿可做,她们也渴望做得好、做得漂亮!

“天皇皇,地皇皇,俺请七姐姐下天堂。不图你的针,不图你的线,光学你的七十二样好手段。”

“乞手巧,乞貌巧,乞心通,乞颜容。乞我爹娘千百岁,乞我姊妹千万年。”

“清清水,端一盆,巧娘娘教我变聪明。”

这些天真、淳朴、诚恳的“乞巧”歌谣里,尽是女孩子对自我价值实现的渴望。而说回到牛郎与织女的爱情故事,织女就是一个古代的职业女性典范,有得一手好技艺,是纺织业的“老行尊”,搁现在也得是个三八红旗手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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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止求爱情,还要求聪明;有了好技艺,得了好夫婿。

原来,几千年前的女人们,也洞见过爱情与自我的关系,渴望尊严与独立。

还有更好玩的,某些大胆的女性“叛逆者”在乞巧这一短暂狂欢中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愤懑:

“我给巧娘鞠个躬,巧娘教我打阿公(公公);我给巧娘娘献花花,巧娘娘教我打阿家(婆婆);我给巧娘娘献李子,巧娘娘教我打女婿。”

这是她们在呐喊:巧娘娘给撑腰,让我们也做一回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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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的有赵盼儿么?

前不久大火的《梦华录》里的赵盼儿,就是一个理想状态中的“巧妇”,能点茶、会算账,精明能干、长袖善舞,还有她身边的三娘、引章,都有好手艺傍身,安身立命。

许多网友喜欢看她们“搞事业”而非谈恋爱。其实谁都知道,《梦华录》就是一场造梦,无论元、宋,哪怕是在社会风气最为开明的唐朝,女子要抛头露面、当家作主,都是一件难于上青天的事情。

她们的命运,散落在史书的纸缝里,隐藏在暧昧的叙述中,枯燥乏味只是寻常,还有许多不忍描述的凄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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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在夹缝中,依然绽放出许多真实版“赵盼儿”:

宋代的黄道婆,幼时为童养媳,因不堪虐待流落崖州(今海南省),向当地黎族人民学习了一整套棉纺织加工技术,并将先进的纺织技术带到了江南,推动了棉纺织技术的革新,对明清两代江南农村和城镇的经济繁荣产生了深远影响。

在孟元老的《东京梦华录》里,宋时的汴京城里有王小姑酒店、曹婆婆肉饼、丑婆婆药铺,还有在春雨深巷里卖杏花的姑娘。

《宋人轶事汇编》里还记载了一位靠手艺吃饭的女厨师——宋五嫂,她凭借高超的做鱼羹手艺得到了宋高宗的赞美,成为了当地富婆。如今杭帮菜中的“宋嫂鱼羹”和“西湖醋鱼”据传都是她的杰作。

“哪怕这个世界似乎构筑了她们的弱势,她们还是其中非凡的即兴表演者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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换一种视角看这些古代“巧”女子的故事,让人心潮澎湃——不屑于寄生、不甘做附庸、不惮被轻视,她们哪里是“乞巧”,分明乞得是一份能够自立于世的尊严。

而网友对赵盼儿的期待,也充满了对古代女性的共情与崇敬:知道你们不能,知道你们受过苦,但依然感谢你们曾经如此努力、绽放光华。

事迁时移,今天的“巧娘娘”,可不只是会织布那么简单。王亚平和刘洋飞上了太空,张桂梅是全国人民崇敬的“女先生”,王霜曾获“亚洲足球小姐”,黄伟芬是航天女教头……

“她们”终于走出了历史的局限,不必再月下穿针引线,告别了只有一方织机大小的人生舞台,才华与风采的展现,不再止步于一经一纬、一粥一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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